记忆中的剪刀巷(樊继建)
添加时间:2009/4/20 12:50:49 点击率:4855
还记得第一次与梅先生相见,是师姐林敏带我去的,东关街剪刀巷,一个十分平常的巷陌。先生一个人在家,中等偏高的个头,长长的寿眉,鼻子稍稍有点钩,当时我首先想到的一个形容词,就是慈眉善目。
从此开始向先生学习弹琴,是师生,更形同父女,先生总是说:“弹琴归弹琴,平时大家都是朋友。”我也总是说:“非也,非也,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”
先生只身一人从南京来到扬州,平时生活起居都是自理,无人照料,有空时我常去先生家帮忙烧饭、打扫打扫卫生,其它几个师兄妹也一样。先生烧了什么好吃的,也一定会打电话喊大家一起来品尝,看到我们吃得香,他比什么都高兴,那种感觉就象是慈父注视着他的孩子一样,满心欢喜。
先生每年都会腌制一些咸鱼和咸鸡,咸鱼烧肉可是他的拿手绝活。每当来了外地琴友,咸鱼烧肉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。到了仲秋,菊黄蟹肥的时候,大家又会被喊去吃“上市鲜”的螃蟹,我们总是惊诧于先生吃螃蟹的认真劲儿。无论是蟹壳,还是蟹爪,哪怕是第二个关节的小爪子,先生都会吃得很仔细、很干净,从不浪费一点点,而不象我们乱嚼一气,然后连壳带肉一起吐掉,或是干脆扔掉小爪子。我们看他那样子,常会挤眉弄眼的笑话他,他看看我们,笑笑说“你们哪!”
现在想来,正是这种事事认真的态度,才使得先生的琴艺达到如此的境界,品蟹又何尝不似品琴呢?
有一年的年三十,去给先生拜早年,送年货,大街上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,家家户户做年饭,打扫除,忙得不亦乐乎。推开先生家的门,却发现家里安静异常,先生正在教张玉新师兄弹《梅花三弄》,我说大年三十,外面热火朝天,你们居然坐在这弹《梅花》?先生说:这有什么呢,大年三十就不可以弹琴吗?
是啊,年三十为什么不可以弹琴呢?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,正是这样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的积累,不管外界如何纷乱嘈杂,都能静下心来弹琴,先生才会有今天这样的造诣。做什么事情不应该这样呢,也唯有如此,才能把事情做好。于是我也定下心来在旁边跟着学。那几个小时是我所经过的年三十这一天最从容淡定而内心平和安宁、超然世外的几小时。
我们当地的风俗,每到过年前,家家都要炒什香菜,一般人家的配料都是百页丝、咸菜、花生米、胡萝卜丝。而先生做的什香菜,配料绝不止“十香”,除了正常的几种外,还加入了木耳、香菇、鸡丁、腰果、菠菜末、芹菜丁、笋丁、干丁……仔细统计,竟达到二十八种。
其实,人生百味又何尝不象菜肴,先生把他对生活的感悟全部融入了这道菜里,亦如他的琴艺一样,杂取各家的长处,兼收并蓄,融会贯通。他不只是让我们吃一道菜,而是在教给我们如何遍尝艺术的道理,也不只是教弹琴,而是教会我们如何去做人。